新藏公路是进入西藏的4条路线中最难走的一条,又称“叶拉公路”,亦为219国道,全长2143公里。这条路沿途穿越举世闻名的昆仑山、喀喇昆仑山、岗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脉,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,全线几乎所有路段均为高寒缺氧的无人区,有时候几百公里都是无人区,几乎见不到人烟。

新藏公路
解放出来的路
在新藏叶城,首先进入的是“零公里”水泥路牌,它伫立于一条路的起端,犹如在欢迎接近这条路的人。“零公里”即新藏公路的开始地,看到“零公里”以及公路指示牌上的“阿里”等字,我知道新藏公路是通往西藏的道路,那里有神山圣湖,我此行沿新藏公路前往,会有临近圣地的感觉。我们在“零公里”停留了一会儿,每个人都向远处眺望,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山的影子——那是喀喇昆仑山,是从新疆南疆一带向西藏阿里延伸的一条悠长的“世界屋脊”。

新藏公路
新藏公路是进入西藏的4条路线中最难走的一条,又称“叶拉公路”,亦为219国道,全长2143公里。这条路沿途穿越举世闻名的昆仑山、喀喇昆仑山、岗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脉,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,是世界上海拔最高、路况最艰险的公路之一,全线几乎所有路段均为高寒缺氧的无人区,其中从大红柳滩到松西乡路段244公里是无人区,几乎见不到人烟。
此行出来之前,做了一些功课,才知道新藏公路的诞生,与解放阿里有关。1950年,王震在喀什宣布进藏独立骑兵师成立,之后不久,独立骑兵师开拔至于田县,开始修筑通往西藏阿里的公路。因受当时条件限制,所谓的修路,其实只是沿着较平坦笔直的河道和山坡修筑出一条仅能通过人、骡马和骆驼的小路。即使那样,却让沉睡亿万年的喀喇昆仑山上显出了生机,亦让新藏公路有了雏形。

新藏公路
到了8月1日,由100余人组成的进藏先遣连准备进入喀喇昆仑山,向阿里进发。当天,于田县的维吾尔族群众热烈欢送进藏先遣连,他们沿着那条路出发了。进藏先遣连行进得颇为艰难,遇到平坦好走的地方,他们便骑马过去,但大多数地方都极为危险,人只好拉着马步行。即使那样,人和马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悬崖。在向阿里行进的途中,马匹倒下不少,近一半干部战士因高山反应和生病,长眠在了喀喇昆仑山上。
先遣部队进入西藏阿里后,便因大雪封山,部队断了给养,战士们挨饿受冻,加之又缺医少药,生存变得更加艰难。为了活下去,他们便去打猎,猎物的肉用于饮食,兽皮用于包破了的鞋袜,衣服实在烂得没办法补,只好用麻袋片补上。一年后的1951年8月3日,先遣连终于将鲜艳的五星红旗插上了阿里高原,宣告解放了阿里。但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了人们面前,从新疆于田到西藏阿里路途遥远,要给入藏部队和阿里藏族群众提供生活给养,仍然要靠古老的牦牛、骆驼和羊群运送,付出的代价颇为惊人。两年后,新疆分局根据西藏藏北指挥所的报告,决定重修新藏公路。很快,新疆军区组成勘测大队进行选点测线,当时选了5个起点:皮山县的章古雅、墨玉县、叶城县喀拉斯坦河、莎车县和叶城县林场。经反复对比论证,认为起点放在叶城县城东4公路处的林场最合适,这就是现在的“零公里”处。

新藏公路
先遣连解放阿里的同时,用双脚踩出了一条路。所以,新藏路的雏形,实际上是解放出来的一条路。
驶入昆仑深处
零公里处天地空旷,感到阿里为每一个走向它的人敞开了胸怀。我们从零公里上路,车没驶出多远,便人烟消弥。大戈壁呈现出一片宽敞,天有些昏暗,我心中产生一股凄冷之感。但这种凄冷很快就消失了,汽车像发疯了似的往新藏公路的深处驰进,车窗外,平坦的大戈壁开始向上隆起,过了一会儿,就看见无数座连绵在一起的山脉,在天空下逶迤成了一片。
喀喇昆仑山一点点坦露出来,山下油黑发亮的柏油路,在山峰隐隐约约散发的气息里委屈地停住了,它或许在新藏公路上只能算一个小数点了。其实,在褐黄苍凉的大戈壁上,柏油路一断,一条沙路立刻就出现了。沙路才是大戈壁真正的脚掌,加之沙子散发出的气味,让人觉得沙路本身有一种隐隐向前迈动的感觉。
但这条沙路延伸进山中后,像是把我们送到这里不愿意再向前挪动一步,很快便不见了。车子颠覆着转了一个弯,我们才发现开始上山了。这几座山人称“库地达坂”,路在上面盘旋回绕,像一根被折弯的铁丝。车子在达坂上喘着粗气,像是终于领略到了喀喇昆仑山的厉害。我有一种眩晕感,似乎自己被一根细发垂吊着,一不小心就会掉落进脚下的深渊。车子爬了4个多小时以后,慢慢到了山顶。在山顶向远处看,喀喇昆仑山脉尽收眼底。积雪的山峰透过来一阵阵寒气,袭人魂魄。
开始下山了,路依然七折八弯,在新藏线穿梭多年的驾驶员小王神情都万分专注起来,上山紧张的是坐车人,下山紧张的是驾驶员。待车子行驶到平坦处,小王才踏实地将背靠在了座背上,脸色轻松了很多。他双手把定方向盘,这才说起了话:“其实刚上山那会儿,也害怕。爬到中间神经就集中了,也顾不上紧张了,横竖只是往上开。有一次最害怕,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——送完冬菜回来,走到库地半山腰,山坍塌了。我的前后全都落了石头,堵得死死的,就我的车好好的。我一下子就愣了,进不能进,退不能退。前后的战友都停下来帮我,但谁都不敢动车,山上还在落着细土和石头,万一启动马达,说不定就把山坡上松散的石头给震下来了。我们无可奈何,在车上傻坐了半天,没再落下石头,于是大家分工把堵在车子前后的石头和沙土挖掉。挖完之后,小心翼翼地启动车向前驱动。就在最后一辆车刚通过那一段塌方路面时,就听到山上一声巨响,一块比汽车大好几倍的石头落了下来。路没有经得住那块大石头的重压,就被砸断了。当时那情景真吓人,一条路从中间被砸断。那块石头一直滚到沟底。后来,修路的人听说了它干的坏事,用十公斤炸药把它炸碎铺了路基。其实,在喀喇昆仑山上像这样又惊险又幸运的事情很多。人家说,库地达坂是喀喇昆仑山的门户。你只要翻过库地,就等于被关在里面了,一切生死听天由命。”
高原上的路,在自然面前,多了太多不确定。而在这样的高海拔,在这样高山荒野间,在这样的地震带,50多年前的修路工人们,该是祈祷了多少次,才将这路修建而成。以前听人说修建新藏公路时牺牲了很多人,那时只觉得悲怜,但走上这条路,才真正理解,那时的人们有着怎样一种勇气。
一边来世一边今生
“空间无限。”十九世纪,探险家亨利·萨维奇·兰多用这句话概括了西藏高原。我们在无限的空间里颠簸了两天,汽车爬上一个山头,一个界碑突然出现在了眼前。大家都知道,到界山达坂了。在这里,以山为界,一边是新疆,一边是西藏。
界碑是用水泥浇铸而成的,有好几处已经破损,过往的行人或牧民在界碑上绑了很多经幡,一阵风吹过,经幡便随风飘扬,弥漫出几分肃穆之感。在这里,一边是新疆,人们信仰伊斯兰,那里有真主;一边是西藏,人们信仰佛教,那里有佛祖。两块土地,两种信仰,仅仅一脚迈过去,似乎就从一种境界进入了另一种境界。
总觉得界山承受着双重的寓意和象征。人站在这儿,是轻易不敢挪动脚步的。一边是佛,解决的是来世;一边是真主,解决的是今生。你该走向哪一边?
继续前行,我们的车子像一叶轻舟飘荡在新藏路上。我记得有处路的上方是悬崖,一尊彩绘的大佛注视着过往的行人。小王摘下帽子向大佛致敬,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痴迷,仿佛我们的这辆车子在佛的保佑之中。
在这条路上,一个人就是一则神话,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目光专一,他们缓慢的脚步运转在净土圣光中。我们走累了会停下来,而藏族人不会,成群的朝圣者轻轻地越过我们走向前去。眼前的这些人,多么令人感动,他们一步一叩首的姿势沉稳扎实,似乎人并不被世俗挟裹,朝圣是他们唯一的信念。
不可能出现人的地方出现了人,那一定是藏族人。他们出现之后,向着更遥远的地方伸展开一串串脚印,那就是天路了。在这条路上,每片风,每块石头,每条河流都秉承了命运的旨意……
为了赶路,我们连夜穿行在日土和多玛之间的山野里。我们的车子在穿行一条小溪时,忽然咣的一声栽了下去。车头似是撞到了什么硬东西,被弹得跳了起来。一开车门,水就涌了进来。山上的雪经过太阳一天的暴晒,在夜里融化成水,流下来把路冲断了,高原上的路,需要你随时淡定面对各种突发情况。我们下车掏沙子,垫石头,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仍无济于事。车被陷死了。我们只好求援过往的车辆,一辆“东风牌”货车停下了。那辆车上装了满满的一车木材,白晃晃的,在车灯的照耀下生出几分暖意。开车的是两个藏族小伙子,问明情况后,他们将我们的车拖了出来。然而他俩的车子却陷了进去。于是他俩下车,钻入水中掏沙石。水越来越大,他俩掏得越来越快。那水是冰凉刺骨的,但他俩看上去没有一丝冷意,手臂一起一落,干得专注而从容。
他俩不停地掏着,或许这一点儿麻烦在他俩眼里根木不算什么,他们天天在这条路上穿行,把这样的事看作是神给他们学习飞翔的机会。我确信神就在他们俩心中。车一辆辆从他们俩身边驶过,他们始终没有求救,直至把车从水中开了出来。